访北加州Kaiser 医院泌尿科主任李弟兄
一 可否谈谈你小时候的生活背景及求学过程?
一九五七年我(P. Lee)出生于上海。当时,父母都在北京医学院作住院医师,他们工作繁忙,没有时间照顾我,所以小时侯我是在上海的外婆家长大的。外公早年来美国留学,后来担任国民政府驻加拿大领事。抗日战争胜利后,回到上海主持电信电报局,我从小就很敬仰他。三岁那年,我到北京与父母住在北医第四附属医院。一九六六年文革爆发,我因此辍学数年。
一九六九年,北医宣布解散四院,全体员工都下放边疆农村去“安家落户”。我们全家去了甘肃省平凉专区,一个穷山沟里的公社卫生院。那里是史上汉武帝点兵,出关讨伐匈奴的最后一站。我们得自己砍柴,作煤球,晚上点煤油灯,有时还睡在窑洞的炕上。那时我以为在甘肃最好的工作大概就是当个石油工人了,可以坐卡车随着勘查队到处走动,接触到一点外面的世界。当时想,难道这辈子就得待在这穷山沟里吗?我的人生还没开始,似乎就已看到了结局。
两年后,父亲因水土不服生病,母亲必须全天候照顾他。两人都没法上班,就想试着转调,然而我们是“安家落户”的人,转调苦求无门。但因父亲是印尼华侨,祖父就申请我们出国。刚好,当时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,中国比过去开放了些,我们很顺利地拿到第一批出国签证。行前我去上海向外公外婆辞行,外公勉励我出国后要努力学习,出人头地。他的训诲,我铭记在心。
一九七二年我们全家离开中国。记得走在通往香港的罗湖桥上,两岸全都是持枪荷弹的军人。十四岁的我,两腿发软,只觉得前途有如迷雾,尽是未知,让人惧怕。出来后,我们以无国籍的状态滞留在香港。白天,我在电子工厂作童工;晚上补习数理化,拼命地学英文,终于以高分考上了香港英文书院,完成高中学业。
二 何时来美,现在从事哪方面的工作?
那时父亲在港大作科研,发表了一篇论文,因此有机会到美国开会。之后,被美国纽约一家医院聘用,留下来作研究,同时考到了行医执照,因而获准居留。一九七五年,我们全家移民来美,定居于新泽西。当时,因家里经济条件差,我就一边在中国餐馆打工,一边在罗格斯大学(RutgersUniversity)念本科,主修生物和化学。四年后,考进了新泽西大学医学院,想子承父业,悬壶济世。毕业后,我进入梦寐以求的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的医学院作外科住院医师。
我自幼坚信,凡事要靠自己打拼,好出人头地,这也是外公所勉励我的。当时,我工作疯狂到一个地步,可以三天不睡觉,同事都称我为“铁人”。那时我很盼望到肿瘤科工作,但我发现肿瘤科的病人多半是前门进,后门出,连名医都束手无策,这似乎不是靠我的努力可以改变的。我也看到人面对死亡的恐惧与无助。死亡来临时,不论身分和地位如何,没有人能逃得过。我就开始对人生有了一些思考,到底人是从哪里来,要到哪里去,人生的意义又是什么?我虽然想过许多这类的问题,但为了要“出人头地”,仍然过着“铁人”般的生活。
一九八五年,借着一位教授的推荐,我选择到麻州州立大学医学院接受泌尿科(Urology)的专科训练,并在英国伦敦的皇家儿童医院作了一年的研究(fellow),专攻小儿整形泌尿科,前后经过了长达七年的住院医师训练。目前,我在北加州的Kaiser 医院担任主任医师,也是加州州政府医疗部的医疗评审(Expert Med ical Reviewer),专门审理一些医疗纠纷的官司。
三 请谈谈你是如何接触到福音,又是如何受浸而信主的?
我第一次接触基督徒是在香港。在那里我遇见了外婆的姑妈—张幼仪女士(徐志摩原配)。她就是一位基督徒,也是中国第一位女银行家。但我当时只觉得那是信洋教:穿着整齐,听些好听的歌,吃吃饭,去看看热闹而已。
真正接触到福音,是在一九八四年认识了我的妻子之后。她是一位从小在召会里长大的姊妹,为了追求她,我也不得不跟着她去参加召会聚会。记得,我第一次聚会是在麻州的剑桥(Cambridge)。后来,在一个寒冬的周末,主内的柯弟兄夫妇冒着大雪来Worcester 看望我。我们谈了一个下午,他们从圣经中,用神的话回答了我许多的问题。我因而得知“人有了神的儿子,就有生命”(约壹五12),并且“祂所应许我们的,就是那永远的生命。”(约壹二25)这时我才恍悟,原来作为医生是无法解决人生命的问题。于是,我将所有的劳苦重担都卸下了。他们就带着我一同祷告,呼求主名。一九八六年初,在参加了几次东部召会办的冬令聚会后,我在Worcester 受浸归入主的名下。
四 你在受浸后对主有什么特别的经历?
一九八九年,我开始担任总住院医师,那也是我七年训练的最后一年。“多年媳妇熬成婆”,我兴奋地开始找毕业后的工作。起初我只想在教学医院找工作,能够出论文,当教授,也得到了几家医院的聘书。但正当我在“梦想我人生的善美 ”时,晴天霹雳临到:一岁多的女儿,得了不治之症—白血病,经过十个月的化疗仍然无效。当时,全美只有几个医疗中心可以作骨髓移植手术,为了治女儿的病,我放弃了几个教学医院的职位,接受了北加州Kaiser 医院的聘请,来到附近久负盛名的斯坦福大学医学中心,准备为女儿进行骨髓移植。谁料,两个月后,女儿因受病毒感染,还来不及作骨髓移植,就被主接去了。许多周遭的朋友都感慨道,“怎么连作医生的爸爸都救不了自己的孩子呢?”
悲伤之中,我们得着主话的安慰。祂应许说,“大山可以移开,小山可以动摇,但我的慈爱必不从你移开,我平安的约也必不动摇”(赛五十四10),“但那全般恩典的神,就是那曾在基督耶稣里召你们进入祂永远荣耀的,等你们暂受苦难之后,必要亲自成全你们,坚固你们,加强你们,给你们立定根基。”(彼前五10)
这个患难对我是一次大拯救,我认识到,祂所取去的,要以祂自己来代替。主实在是成了我们每日生活的依靠。那次的经历也成了我基督徒生活的转折点,靠着主的话和弟兄姊妹的扶持,我从对女儿的怀念和对工作的狂热中,开始转向召会生活。
五 能否谈谈从事医学对相信神有帮助吗?
这是绝对有帮助的。我所认识的同事多半都相信有神。医学是科学研究的一支,而信仰则归于属灵范畴,发展方向似乎不同,但在对生命与死亡的关切这一点上却是有关的。谈到生命,我们能从胚胎学中发现人生命的形成与其构造之奇妙。科学家能陈明这样的事实,却无法解释其中之奥秘。
此外,从基因学的角度,我们能够看到这生命在生长的过程中,每一个步骤都需要按照准确的程序由DNA 来控制每个细胞的产生、繁殖、尽功用以及死亡。大至整个身体各个器官之间的特殊功能及其配合,小至每个细胞本身的新陈代谢和与其相邻细胞之间的相互关系,都必须借着这样精确无瑕的配合生长,才能保持人身体的健康。反之,如果其中有任何的差错,就会产生种种的疾病。例如,一个氨基酸的排列错误,就会产生糖尿病;一个基因讯号的失调,就会令细胞丧失功能,甚至突变成癌症。
在泌尿科的领域里,最常见的病症就是前列腺肿大。一般来说,身体其它各个器官都会随时间老化而萎缩或功能减退。奇怪的是,前列腺却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长得更大。这些细胞的组成,在年轻时都是一样的。但日后,有些细胞会良性地变为肥大,而另一些则演变成癌症。有关这方面的研究已进行三十多年了,其中发现许多有关这些变化的因素:家族史、荷尔蒙的分泌、病毒病菌的侵犯,以及食物和环境的影响等等。至今,根本的起因及预防的方法,在医学界仍是个谜。
人类对生命的认识,是非常有限的。就算是医学科技再进步,医疗保健品充斥于世,人类至终仍然无法战胜死亡,这是一个千古不变的事实。身为医生,我天天都看到人的疾病,因而认识人生命的有限,医学不但促使我相信神,更能使我主观地接受祂的救恩。
信主之后,我从圣经中找到了答案。神起初造人时,是按着神的形像,照着神的样式造的,目的是使人能得着神这永远的生命,可以代表神并彰显神。但因着人犯罪背叛了神,没有接受生命树的果子,反而吃了善恶知识树的果子,结果带来了神的审判。神说,“你吃的日子必定死。”(创二17)人堕落的结果就是死。首先,人的灵死了,魂也败坏了,最后,人的体也要死。如圣经所说,“你本是尘土,仍要归于尘土。”(创三19)
难道人就活得如此没有指望吗?不是的,神因着爱我们,祂亲自来成为人,就是主耶稣,在十字架上为我们流血受死,来完成祂的救赎,满足了神公义的要求。祂三日后复活,成了赐生命的灵,叫一切信入祂的人,都得永远的生命。这个生命在我们里面逐渐长大,成熟,到一个地步,使我们能代表神,彰显神,达成神起初造人的目的。
六 可否从你的工作经历中来谈谈你的信仰?
从第一次诊治病人、动手术,至今已二十三年了。信主前,我是完全靠自己的学识和经验行医。我喜欢读医学杂志,经常手不释卷。我也不断地参加学术会议,从地方性的到国际性的,尽量汲取新的知识,充实自己。
信主之后,对我的工作仍是一如既往地认真,但我学会了完全依靠神,不论是看病人、动手术,还是管理行政事物,我都操练时常转向主。“其实智慧和能力乃在于神;谋略和辨识都属于祂。”(伯十二13)
我在工作中与病人接触时发现,在面对选择不同的治疗方式与可能产生的副作用时,有些病人及其家属的反应,或是恐惧,或是彷徨;但若是信耶稣基督的病人,却很容易接受事实,满了平安。甚至在面对死亡时,他们的反应,更是与不信者截然不同。这样的经历太多,实在是不胜枚举。当然,人在生离死别时,难舍的感伤,是人之常情,对此我深有体会。然而我深信圣经的话,人在世上有苦难,但在主里有平安(约十六33)。
七 对学者学人传福音时,你最常用的例子为何?
我最常引用“人生的奥秘”这本小册子中关于“人的剖析”一段话。圣经帖撒罗尼迦前书五章二十三节说,“愿你们的灵、与魂、与身子得蒙保守”。这说明我们人有三部分:体是指外面的身体,属生理层次,接触物质世界;魂就是精神,属心理层次,接触精神界事物;灵是人最深处的部分,属于灵的层次,接触神的事物。身体有病可找内外科医生,精神有病可找心理医生,灵里的问题只有找到神才能真正得到解决。
身为外科医生,我可以给病人开处方治病,也可以开刀除去肿瘤,这些都是在体里的事。而心理医生所作的精神治疗和心理辅导,是在魂的范畴里。但人若感虚空,最深处不得满足,没有喜乐与安息,就需要用灵来接触神。人里面的一切难处,都是因为人没有神。我们所有信主的人,都能作见证,当我们回到灵里时,就能碰着神,经历祂,享受祂作我们一切丰富的供应。
八 你对读者有什么勉励的话?
两年前,有一天我带着极高倍的显微眼镜,作了四个整形手术之后,忽然觉得我的右眼什么也看不见,一片黑影漫过。当时,我立刻知道情况不妙,找了眼科的同事替我检查,发现我右眼的视网膜完全脱落了。医生用激光手术把我的视网膜粘烧回去。
手术后,我卧床休养一个月,期间我思考了许多,回顾我的人生,想想我的未来,没有眼睛,还作什么外科医生呢?难道我从此就是个废人了吗?我的妻子提醒我,要再一次转向主,主会带我们过去。那个经历就好象是扫罗经过神的大光照耀,眼睛就瞎了三天,然后复明。是的,祂是信实的,经过了这次的磨难,我也真实经历到约伯所说,“我从前风闻有你,现在亲眼看见你。”(伯四十二5)我也因此再次把自己奉献给主,并把家打开和妻子一同服事主。
一些斯坦福大学的研究生常来我家聚会。我总对他们说,能够来到美国念书的中国学生,都是身经百战的佼佼者。大家都盼望有一天能够出人头地,就象从前的我一样。我曾以为,只要拼命努力,作个好人,当个好医生,治病救人,我的人生就有意义了。这些志向当然很好,但是还不够。并且,我们也会慢慢发现,一些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,不是我们能掌握的。但我们有主作我们的生命,在主里无论经过顺境或逆境,一切都有价值并有意义。学位、工作、地位、家庭、财富,只要我们努力,通常都能得到,但得到后会发现这些都不能满足我们的心。诗歌四百四十一首说:“即使全地归我为业,群星也是我的,若无你作我的一切,我仍可怜至极!”因为人还有生命的问题要解决,主说:“我来了,是要叫人得生命,并且得的更丰盛。”(约十10)愿亲爱的读者都能敞开心,来追求这永远的生命,接受这永远的生命,并丰富地享受这永远的生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