象根出于干地

象根出于干地

一 请谈谈你成长的背景和求学之路
有人说家庭地址越长就越土,这话不假。我家在中国河南叶县某乡某村某组,真所谓穷乡僻壤。我出生于六十年代初,因家里人信主,成分就不好。文革期间实行推荐升学,我在班里考第一,却上不了乡办高中。但奇妙的是,一九七四、七五年又要普及高中,我就上了村办高中。那里的教学条件相当差:数学和语文老师是高中毕业生,物理和化学老师竟只是初中毕业。学生们从来没有见过试管和化学药剂。即使是这样的高中,我也没能毕业,因为村办高中后来被砍掉、停办了,上大学就更遥不可及。
一九七七年高考制度恢复,我终于有了一线希望。乡下学习环境很差,根本没有复习材料。我们托人把高考复习资料找来,抄完了再原书送还,真有“头悬梁,锥刺股”的味道。那时大冬天没有暖气,为了抄书手都冻烂了。一九七八年我参加高考,上了本科录取线,但因政审耽搁,错过了当年高考的录取时间。好在年底河南省专科院校扩大招生,我就报考了一个师范专科学校,终于在一九七九年元月上了大学。
考上本科,却进了专科,我心理很不平衡,亲朋好友却是兴高采烈。无论如何,上大学是件大事:鸡窝里飞出了金凤凰!不仅是因着乡下人上了大学,更是因着信主的家庭也有人上大学,真是神迹!因为在文革时期,信主被认为是没有文化、愚昧和落后的。信主的人处在社会的最底层,被看作“万物中的渣滓”(林前四13),那种感受真实、深切。但圣经也说,“祂从灰尘里抬举贫寒人,从粪堆中提拔穷乏人。”(撒上二8,诗一一三7)我虽然家境贫寒,生活穷乏,却一直蒙神眷顾。
上大学之后,我就立定心志要考研究生。专科学校是不教英文的,我就听广播自学。三年之久,我常常在学校的路灯下背英文单词。毕业后,我一面留在市里的高中教了两年书,一面仍继续准备考研。很多课程我都没学过,只好自学。比如,结构化学、量子化学都是我自学来的。
一九八三年,我考上中科院大连化学物理所的研究生。头三年念硕士,后来又读博士,毕业后又作研究。我的研究生导师在学术界很出名,我也非常努力、尽心地作研究。我们有十几篇文章在学术刊物上发表,有两篇论文被送到国际会议上,由导师分别到日本和加拿大作报告。一九八九年,我到美国西北大学作博士后研究。一年以后,我进入联合碳化物公司(Union Carbide Corporation)工作,一作就是十一年。我从研究员干起,直至项目主管。二〇〇一年,我辞去职务,开始全时间服事主。
二 你是什么时候信主得救的?是什么时候受浸的?
我家是一个基督徒世家。从我曾祖母开始算起,我是第四代的基督徒;从我外祖母开始算起,我是第三代基督徒。我从小就和外祖母一起生活,外祖母和我的父母都非常爱主。
我刚记事时,文化大革命就开始了,家里的圣经和属灵书籍全都被红卫兵抄走了。那时我们没圣经可读,无会可聚,更不敢公开传福音。但就在那最艰难的时期,我的外祖母仍然带领全家维持一个祷告的生活。给我印象很深的是,小时候在晚上睡觉之前,全家人都会围着煤油灯唱诗歌、祷告。从老到小,一个接一个地祷告,先是我外祖母祷告,然后是我的父亲母亲,接着是我的大姐、二姐。慢慢我懂事了,就跟着他们一起祷告。所以,我觉得自己是在祷告中得救的。
在那个受人欺侮的环境中,我学习祷告,经历信靠主。父亲常被带到学校批斗,我坐在台下眼看父亲带着高帽子,遭人随意地欺辱,非常难过,也觉得很羞耻。有时,同学在课堂上所喊的口号,正是在批斗大会上批斗我父亲时所喊的。历史老师在第一堂课上,竟然当众宣布,从我们家曾经抄出一本圣经。他嘲讽地说,圣经讲上帝创造人是胡说八道,我们历史课本是讲猴子变成人。同学的辱骂,老师的讥讽,让我深感无地自容。我惟有时常到神面前,向祂祷告,这种屈辱感才渐渐被带了过去。
我印象最深的一次,是批斗会后,我父亲被关在大队部里写交待材料,家人还要给他送饭。先前都是我妹妹送去,我不愿去。因为我的同学都住在那个大队部附近,我实在害怕看见他们。但是有一次,我父亲点名要我送第二天的饭。当我把饭送去时,正巧碰上一位同学来到大队部!让我惊奇的是,他却很自然地跟我聊天,还跟我父亲谈话。顿时,在我里面有一个大的突破。所有的羞辱感和屈辱感都没有了、消失了。我经历到,主在环境里一直多方眷顾我。在小学、初中、高中直至大学的每一个阶段,我都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。这些朋友的家庭出身都很好,也很有地位。若有人欺负我,他们就来帮我。
父母对主真实的爱也一直坚定我。在一次批斗会上,有人指着我父亲骂:“你自己信耶稣,不要前途,你也不顾儿女的前途么?”直到今天我还记得我父亲的回答,他说,“他们的前途不在你们的手中,乃是在神的手中!”这话掷地有声,除尽了我长期受压的感觉,使我的头抬了起来。这句话一直加我力量,直到如今。父亲很清楚地对我们说,“我没作什么坏事,不象世人,是因着作坏事、作恶事才被关、被批斗。我就是信耶稣。我们信主、爱主,没有错。所以,不应该觉得羞耻。”还有一次,父亲被拉去游街,脸上被人用油漆涂成大花脸。他回到家里,边用水洗脸,边唱诗歌,还是很喜乐,仿佛他刚才不是在游街受辱,而是在被表扬宣传!这也是他言传身教地给我们这些子女所作的见证与榜样。
我信主很早,但受浸很晚,是在一九八八年研究生毕业后才回老家受浸的。当时听到一位弟兄见证说,在回教国家,人信耶稣没有问题;但一旦受浸,就要遭逼迫,甚至会被杀殉道,这说明受浸是一件很重要的事。另外,有几次政审的时候,领导问我:父母信耶稣,你信不信?我当然不能说我不信,但我会加一句:我还没有受浸。从这些经历我知道,没有受浸就是对主有所保留,为自己留有退路。于是我就专特安排一个机会受浸。
在一个夏天的深夜里,我在乡下的一条河里受了浸。当时和我一同受浸的还有好几位。为我施浸的弟兄已经离世到主那里去了。他是在文革期间受浸的,经历很特别。有个牧羊人向他传福音,他欣然接受并要受浸。那时正值严冬,河面都结了冰。但他非常迫切,就破开坚冰,在天寒地冻的冰水里受浸!这样的受浸,真是厉害!
三 可否谈谈你科研的方向和成果,以及信仰如何影响你的科研?
我主要从事新型橡胶催化剂的开发和研究。橡胶分天然橡胶与合成橡胶。合成橡胶大多是借液态聚合烯烃产生。液相聚合有缺陷:液体的处理和回收都带来很大的资源浪费,也会影响环境。我在公司里作的是开发一种气相聚合法,用气体在气相的状态下聚合烯烃,产生橡胶。橡胶很粘,一产生就会粘在反应器上,所以在技术上相当富有挑战性。我们一方面开发催化剂,研究在气体状态下聚合烯烃产生橡胶的技术,一方面在工艺上作试验。在研究过程中,我们有很多技术上的突破,也申请了发明专利。我在美国的发明专利有十项,都是集中在这一方面。当我离开时,这项技术已经进入中试工厂(试验工厂),虽没有实际地投入生产,但在技术上可说已相当成熟了。
我从事研究的每一步都有主的带领。作博士后研究时,我一年发表了五篇论文。在发表第五篇时,我的老板十分惊讶,我竟能把所有的数据都用上。在科学研究中,尤其是在化学领域里,很多数据都是无用的,有百分之二十的数据能用上就算不错了。好多作出来的试验结果都没有用,真正能用上并在论文中发表的,只占很小的一部分。而我的数据利用率这么高,别人都说我运气好,其实没有什么所谓的运气,这都是神的带领。
在西北大学的时候,我的好多同事周五都工作到很晚,周六和星期天还要加班。老板有时也会在星期天过来绕一圈,看看谁在谁不在。那时我就跟老板事先讲明,周五、主日我们都有聚会,绝对不能加班,但可以在周六加班。其实越是这样坚持聚会的原则,老板就越尊重我的信仰。主也没有亏待我,我从来没有因为聚会,而少出数据,或少写论文,反而作事更有效率。
作科学研究,关键在于有没有想法。没有想法地乱作一通,一点用处都没有,白浪费时间。我作主管时,上班花的时间很少,有时只用一个小时就安排好工作,然后让公司里的试验员按照我的想法和安排去作,很少需要我自己动手。科研的关键在于有想法,而想法就是灵感,是需要操练灵的。心有灵犀一点通,我有好几个发明的灵感都是在聚会时萌发的。
譬如说,橡胶气相聚合需要用一种碳粉,把橡胶粘在碳粉上,而不是粘在反应器上面。但碳粉本身有活性基因,吸收反应器的反应物及催化剂,使得反应效率降低。所以碳粉需要先用另一种比较便宜的化学剂把它钝化掉。到底要用什么东西,既能钝化碳粉的活性,又不牺牲应有的反应效率?这是一个挑战。有一次,我在聚会后突然想到一种材料。第二天到实验室一试,就成功了。这样的灵感,不是出于自己的聪明才智,乃是出于那位创造万有及其规律的神。
四 你如何从科研工作转到全时间服事主?
作科学研究很辛苦,但也有快乐。有新发现时会很快乐,也就乐此不疲。当我的论文开始被印成铅字发表的时候,我很高兴;后来又被印成英文发表时,我更兴奋。等我有了发明专利,公司就发给我一个匾,大书“发明者某某某” ,我觉得很有成就感。但逐渐地,我就觉得这些东西没有什么味道,再多一个匾也不过如此。
另一面,这些年我一直追求主,特别是到美国之后,在这分职事的帮助下,我对真理的认识越来越多,对主话的进入也越来越多。在大陆时,我的经历着重在个人生命一面;到美国后,我在真理、团体的召会生活和事奉等各方面都有进入。我越进入,就越觉得主的话有味道,对福音的负担也越来越重。当我看见人得救,看见人的生命有改变时,我更快乐,觉得这些更有意义。此消彼长,我就觉得应该把全部时间拿出来,传福音并追求主。
另一面,随着服事的增多,我花在工作上的时间越来越少了。我若花时间在工作上,就没有足够的时间服事主。两相比较,我觉得不如把时间全部用来追求主,用来传福音,用来服事主,这更有价值。全时间服事主对我越来越有吸引力。
我觉得这就是主的呼召:对主有享受,也看见了主的需要。大陆有这么多的人需要福音,如果我们不去传,谁去传呢?主需要一班人放下一切,答应这个呼召,应付这个需要。于是,我就放下职业,出来全时间服事主。对我来说,出来全时间服事主是一个很自然的过程。我也盼望更多的人能够出来。这个呼召常常不是外面的、突然的或重大的,它往往是里面一个很自然的过程。
五 一路走来,有何感言和勉励的话?
一转眼,来美国已经十八年了。借着在美国和中国的生活,我发现东西方虽在文化上存在着差异,但在人性一面却都一样。人性里堕落的成分,中国人有,美国人也一样有,没有差别。勾心斗角、尔虞我诈、玩弄政治等等东西全数都在人里面。
基督的救恩有普世性—主的生命应付所有人的需要。我来美较早,接触的人很多:有穷人,有富人,有地位高的,也有地位低的,什么样的人都有。但我发现,人都有共同的问题:罪的问题、堕落的问题。人也有共同的需要:对神永远的生命的需要。福音是所有人的需要。对于这一点,我笃信不疑。正如圣经所说,“神造万物,各按其时成为美好,又将永远安置在世人心里。”(传三11上)
我有一个很强的感觉:无论我们遇到什么人,都应该有胆量向他传福音。不要看人外面有怎样的不同,其实人里面是一样的。你若有机会碰见总统、部长,也要向他传福音。你碰见任何人,都应该向他传福音。科学家需要福音,教授需要福音,学生需要福音,老板需要福音,工人需要福音,农民需要福音,总统需要福音,平民百姓需要福音。人人都需要耶稣!
 
  “当人弃绝地的贿赂,
  前来为神而活,
  他所得的无限富有,
 口舌难以述说。
  因为万有全是他的,
  生、死、或是事、物;
  基督是他生命、呼吸,
  也是他的住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