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边随想

海边随想

真实的生命是永恒的,不会败坏。时间空间及其中发生的一切人事物都不能改变其性质和属性的生命。是公义美善的,就永远公义美善。满足的,就永远饱足。爱,就永远爱。忍耐,就恒久忍耐。具有美德的,这些美德就永远不会丧失。

三月明朗的午后,一切都是好的。初生的小活物们发出生命喜乐的喧哗,植物和海的味道慰藉着人的旅愁,我们一家在赶路。沿着内海,今村在山谷的树林后面,越过今村,就是我们的目的地。

以前我常常独自走这条路,时走时停。路上来往的人吸引着我的注意,不长不短的聊天既能增广见闻,又能去疲解乏。当然,我也是守时克己的人,总是按时抵达终点。不过,这次妻子不知何故,提出与我一同上路,还带上年幼的孩子,让我欣喜又有些措手不及。

“怎么想着也来呢?”

“在家里……待太久了吧。”她说话声音很轻,节奏总是掌握不好,遇到人过于紧张。这让人稀奇,也让她更害怕与人交往。这样一个像云雀似的女子,因着敏锐胆怯,几乎没有什么朋友。我却不是能耐得住寂寞的人,出门一次,即使是在街上闲逛,也能随时跟人攀谈,交上朋友。所以,我虽然常怜悯她,但总难以体会她的心。这次她主动提出与我同行,或许是个什么样的契机,也说不准。我心里暗自期待着。

经过内海的时候,妻子看见那片干净的沙滩与清淡平宜的海水,不禁放慢脚步,孩子更是忍不住直接奔过去了。沙滩上人们或成群地,或单独地,享受着这忙碌人生偶然提供的纯洁娱乐。我们也开始玩着孩子的游戏,堆砌沙子,然后推倒自己的成就,又笑又叫。

不久,我们都静下来了。孩子很专心地继续她的沙丘事业,而妻子的脸在落日的光芒里,仿佛光一样明净温顺。

“你看,”她指着沙滩,以及沙滩上的人群。“大家都很忙呢,忙着做正经事。”她笑着说,“不管是一个人呢,还是一群人,都是这样。”

“是啊。”

……“所以,你别担心我”,她不看我,却好像看见我的内心。“我虽然常常被恐惧蚕食和辖制,但是人总是一样的。你看,这些人,不管是一个人,还是大家一起,若是都只能堆沙子,都是没有什么的。人堆着堆着,都会成为砂砾,不管是一个人,还是大家一起。你懂我说的吗?你别太担心我。”

我听见,看着她,眼泪似乎也要流下来了。

“这世界多像这个沙滩啊,一切都好,只是一切都是孩子的游戏,一切都将归于徒然。我们这个人过几十年,一阵浪潮扑过来,也就没有痕迹了。然后还有新的一代继续这个老游戏。……季节到了,你每年赶去扫墓。早晨醒来,时间到了,每天我们赶去工作,忙着做正经事,也不能真的留下什么,我们的孩子也是这样。……这世界真荒凉啊。真是什么也没有。”

“至少还有我,还有我们的孩子。”我有些哽咽,还有些不甘心。

她回头看了我一会儿,“你真好。”她很轻地说。

“你知道前些天,新搬来的邻居,苏珊娜跟我说起一些奇怪的话。这些天我总在想。”她沉默了一会儿,然后说。

“她说什么?”我奋力想撇过刚刚那些叫我沮丧的念头。妻子说的是真的,可是我又有什么救法呢?人快乐些活着吧,反正总要过去的,原谅我这个浅薄的人,浅薄的愿望吧。

“她说,一切本来就是虚空,太阳下面只有旧事。但是这些虚空的事情,是为着我们这些真实的人而存在的,凡是里面有真实的生命的,日日有真实的成长的,就是真实的人。就不是那些转瞬即逝的沙人了。”

“真实的生命是什么?”我不由被吸引住。

“真实的生命是永恒的,不会败坏。时间空间及其中发生的一切人事物都不能改变其性质和属性的生命。是公义美善的,就永远公义美善。满足的,就永远饱足。爱,就永远爱。忍耐,就恒久忍耐。具有美德的,这些美德就永远不会丧失。”

“我们里面可能长出这样的生命吗?”我听得都呆了。

“嗯,我先前也疑惑。但现在不了。”她微微地笑,仿佛满有把握。“你看,这满世界的沙子,我们定然不是为着这个世界造的,因为这世界不能供应我们全部的需要,所以,我们一定是高于这个世界的。

关于这世界,以及人的真理,定然也是在这世界之外的。一个系统内涵的一切,是不能使系统存在的。所以必然有砂砾以外的。必然有比这片沙滩更广阔的大海与陆地,必然有高于沙滩的天空,才能托住这片沙滩,这个世界。”

或世界、或生命、或死亡、或现今的事、或要来的事,全是你们的,但你们是基督的,基督又是神的。(林前三22~23)